文 / 黎時潮
爵士樂是混血的產物，西歐的古典音樂樂理、非洲特有的繁複節奏感，在美洲大陸上撞擊成了全新的音樂形式。 此外，黑人被販運到美洲時，原本被當做奴隸使用。為了協調來自不同地區、種族的勞力，黑人群體發展出所謂的「做活歌」 (work song)，利用呼喊與回應 (call and response) 的方式讓勞工得以協調一致。之後呼喊與回應成為爵士樂重要的成分，甚至於我們可以說，現代爵士樂得以和其他樂種區分開的主要元素，就是「對話」。
對話分很多種，爵士大樂團各聲部之間互相炫耀演奏技巧是最基本的形式，早期紐奧良時代甚至還可看到樂團之間競爭性的對話。到了 1928 年路易士阿姆斯壯和鋼琴家厄爾漢斯 (Earl Hines) 合奏的〈侯鳥〉'Weather Bird' 甚至定義了現代爵士樂小團體中，不同樂手對話的準則。
簡言之，對話絕對是優秀甚至偉大的爵士樂音樂家必須精通的技巧。
對奇克‧柯瑞亞來說，對話甚至是他最重要的演奏天賦。
比如說，他組成的前衛爵士樂團「循環」(Circle) 裡，必須和即興演奏綿延不絕的安東尼布列斯頓 (Anthony Braxton)、演奏反應快過思維的戴夫荷蘭 (Dave Holand)、鼓點節奏如羚羊掛角難以預料的拜瑞阿楚 (Barry Altschul) 等樂手對話，並且一化解他們提出的挑戰，並讓音樂能有較佳的結構性，避免聽眾難以消化。
對話的極致應該就是音樂家的自言自語吧？對其他樂器可能比較困難的自我對話，對現代爵士鋼琴家來說，算是基本配備了。
早期從果凍捲摩頓 (Jelly Roll Morton) 直到亞特坦圖 (Art Tatum)，這種自我對話的特質還不明顯；到了孟克 (Thelonious Monk) 開始，鋼琴家利用雙手的彈奏和自己「聊天」的特質，才清楚呈現。
真正定義現代爵士鋼琴家自我對話方法論的人是比爾‧艾文斯 (Bill Evans)，他不但錄製了《和自己聊天》"Conversation with Myself" 運用重複錄音的作品，在他 1961 年錄製的幾首鋼琴獨奏，更影響了後面所有鋼琴家。
從他那兩張即興獨奏專輯來看，柯瑞亞確實繼承了艾文斯的獨白技巧。在《童歌》專輯裡，我們更可聽到柯瑞亞利用簡單旋律加上自我對話，探討了許多深刻的鋼琴演奏課題。
但柯瑞亞真正驚人的是，他將對話延伸到與聽眾間的互動。
在 2015 年法國 Jazz in Marciac 音樂節中，柯瑞亞在鋼琴獨奏會上不斷用音樂挑動觀眾的反應，最後用〈藍色孟克〉'Blue Monk' 一曲，讓觀眾自主地跟著柯瑞亞的演奏集體哼唱起來。
只有看過柯瑞亞的獨奏會才明白，爵士樂手追求的極致對話是何種境界。
另一方面，身為聽眾，親身參與這樣的互動是種難以言喻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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